年度征文 | 书能读完吗,读完了还能读什么? - 少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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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的我如果拿起一本书,是一定会全部读完的,不会跳读,不会快进,会按住那颗因为等待结局而雀跃的心跟着走完这条路。** 当然,这也是因为当时书单还有一条隐性标准,就是名著。这也保证了我不会阅读到粗制滥造的「拼接货」或「剪报本」。
十几年的阅读积累下来的习惯,终于也会来到一个应对变化的过渡期。** 当我读完一个非常好的故事时,我将会因为再也无法复现我从未看过时的惊艳而感到无比空虚,这种空虚驱动着我去寻找能够获得同样感受的作品。** 同一个作者的不同作品、同一个流派的不同作品、或是同一个历史时期的不同作品我都会寻找,在这个阶段的初期,我是幸运的,我总是因为涉猎得不够多而被新的故事吸引,而新出现的荒漠立刻蔓延出了绿洲。这个过程让我从《三体》到《银河帝国》,从《安娜・卡列尼娜》到《白痴》,从《小径分叉的花园》到《西海的无帆船》,我当时总是那么幸福,因为我总觉得自己还有那么多故事没看过!
当然,** 新鲜都会是暂时的,因为新鲜的事物一旦被吸收就会融为个人经验,从而成为我用来衡量下一个故事的标准之一,这个标准自然而然会不断提高。** 渐渐地,有的故事从书腰起我就不感兴趣了,常有的书我慕名而来败兴而归,止步于第三页就咬不下牙继续读了。我认为我明显的病因是,我失去了耐心。我会想如果已经细读了托尔斯泰笔下的俄国社会风貌,就没有必要再看类似的一个俄国家庭的破碎故事。但是仔细一推敲,我这种耐心的流失源自于我的阅读习惯 —— 必须要读完整本书的强迫症,我必须要在阅读前就判断这是不是一个糟糕的、流俗的、刻板化的故事,因为如果阅读了梗概就相当于提前破坏了剧情的惊喜,我的阅读完整性也会丢失一部分,而这种阅读习惯反而让我对一些书望而却步。 ⤴️ ^eebc27a9
编注:本文是「2023 年度征文:分享你的关键词」的入围文章。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少数派对标题和排版略作调整。
由于收到的投稿较多,目前仍有入围文章并未推荐至首页。为保证所有入围文章在最终评定时都能拥有足够的首页展示时间,本次征文的最终结果公布时间已延后至 2024 年 3 月 24 日。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文参加 2023 年度征文活动。我的 2023 年度关键词是:阅读。
这次写的文章可能和往年的风格有所不同,我不再归纳总结一个体系或者一套经验。今年我想来谈谈关于阅读、信息差和当代文学。
我们从一个故事开始讲起吧。有一天我的妈妈遗失了一双鞋子,但是她经历了包含原路搜寻、警局报案以及一系列巧合后顺利地把这双鞋子找了回来。回家吃饭的时候她给我们声情并茂地复述了整个过程,叙述内容有详无略,细致到能够像粘贴一段聊天记录一样把她和民警的对话逐字重复出来。她绘声绘色地讲了 20 分钟,其间我好几次说,「快进一下,你们聊了什么你给我归纳一下,就跳到下一段吧。」她一手拍开我,才不管我的抱怨,继续详略失当地分享她的故事。
我看到那里有个清洁工,我就说我早上弄丢了一双鞋子,问她有没有看到我的鞋子。白色的,皮鞋。她摇了摇头。噢不对,我没有说早上,我就问她有没有看到我的鞋子。白色的,皮鞋。她摇了摇头。
那个时候我想,这是我的妈妈,我很愿意听她跟我分享发生了什么,但是另一方面我多年的阅读经验又很难让我忍受这样的叙事节奏。我乐意听曲折、反转和相互照应,但是我对把故事展开成笔录毫无兴趣。
于是在妈妈的讲述中,我的神思开始游离,我想起来 2023 年我的阅读有了巨大的转变。在小的时候,** 阅读对我来说有两个作用,一个是充当朋友的陪伴作用,二是提供与先贤对话机会的指导作用。** 故事书是我的万里阶前,我的天马踩着它们堆起的台阶行至异国他乡的高空。我跟着他们开拓、探索和冒险,自由地在云上往下看蚂蚁一样的人,或者在大蘑菇底下紧张地躲避沉重的脚丫,一打开书就从我的世界跳进了他们的世界里。这种和现实相接的错位感让我非常着迷,但同时正是他们的存在丰富了我的视野,让我见识到可能性的存在。
能够传递这种代入感的作品都是完整的,既有人物的鲜活性,也有背景的真实性,当然还有叙述的技巧性。而能够引起我继续阅读的兴趣的,则是曲折的情节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我亟待解决的好奇心。文学作品的真实性和不可预测性成为了我挑选阅读的第一标准。文学的真实性包含着「情真」「事真」「理真」,组合起来不会让人被荒谬得嗤之以鼻,也不会沉默得无动于衷。而情节的不可预测性则让我跳出生活经验,面对不可知的未来。
== 当时的我如果拿起一本书,是一定会全部读完的,不会跳读,不会快进,会按住那颗因为等待结局而雀跃的心跟着走完这条路。==== 当然,这也是因为当时书单还有一条隐性标准,就是名著。这也保证了我不会阅读到粗制滥造的「拼接货」或「剪报本」。==
== 十几年的阅读积累下来的习惯,终于也会来到一个应对变化的过渡期。==== 当我读完一个非常好的故事时,我将会因为再也无法复现我从未看过时的惊艳而感到无比空虚,这种空虚驱动着我去寻找能够获得同样感受的作品。==== 同一个作者的不同作品、同一个流派的不同作品、或是同一个历史时期的不同作品我都会寻找,在这个阶段的初期,我是幸运的,我总是因为涉猎得不够多而被新的故事吸引,而新出现的荒漠立刻蔓延出了绿洲。这个过程让我从《三体》到《银河帝国》,从《安娜・卡列尼娜》到《白痴》,从《小径分叉的花园》到《西海的无帆船》,我当时总是那么幸福,因为我总觉得自己还有那么多故事没看过!==
== 当然,==== 新鲜都会是暂时的,因为新鲜的事物一旦被吸收就会融为个人经验,从而成为我用来衡量下一个故事的标准之一,这个标准自然而然会不断提高。==== 渐渐地,有的故事从书腰起我就不感兴趣了,常有的书我慕名而来败兴而归,止步于第三页就咬不下牙继续读了。我认为我明显的病因是,我失去了耐心。我会想如果已经细读了托尔斯泰笔下的俄国社会风貌,就没有必要再看类似的一个俄国家庭的破碎故事。但是仔细一推敲,我这种耐心的流失源自于我的阅读习惯 —— 必须要读完整本书的强迫症,==== 我必须要在阅读前就判断这是不是一个糟糕的、流俗的、刻板化的故事,因为如果阅读了梗概就相当于提前破坏了剧情的惊喜,我的阅读完整性也会丢失一部分,而这种阅读习惯反而让我对一些书望而却步。==
实际上,这也是我的信息成茧的过程,这通常意味着两种发展路径:
- 我已经对这个时代背景有了一定了解,所以我感兴趣地想要知道更多,而不对其他的时代背景产生更多兴趣。
- 我已经对这个时代背景有了充分了解,所以我不再想要看到类似的千篇一律。
从好的方面来说,第一种可能增加了我阅读的深度,而第二种可能会拓宽我阅读的广度;但是从坏的方面来说,第一种可能会让我受困于这个范围域,而第二种情况可能会让我对现实经验产生错误的预设。
所以我就想,要不我打个电话给 110,看他们能不能查监控吧。结果我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女的,我听到的是个女的声音,我说我丢了一双鞋,在 xx 路这里。她说你这是在什么地方丢的啊。我说就是在 xx 路啊,有个路灯这里,旁边还有 xx 公园,我就是在这里散步噢……
这种预设习惯已经不仅在阅读,更是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当一个人谈论到我曾经具有丰富经验的环节,我对这个人的审慎就增加了许多,其言谈成为了我的辩题,我无法停止分辨这个人说的话是否符合我所了解的,而这又是否因为这个人知悉了真正的信息。
我们还是从我的现实阅读经历开始讲,尽管创作的背后驱动力恰为人。当我反思到这一点时,我受到最深刻的冲击是这样一个地方 ——「评论区」。一个「评论区」意味着它应该是对应着某一个讨论话题的,但是受这一讨论话题影响的人不一定具有同样的经验。可是,截取段落中的一句话,通过自己的个体经验来攻歼「共识」的合理性,已经是评论区的常态了。即使是我自己,也 ** 没办法通过评论区的一句话来判断这个人的文化程度、人生阅历或者知识覆盖,它们没办法构成一个立体的人,只能沦为一个能指、一种符号、一块平面。** 那么评论区的观点双方,甚至可能在并不是意图争执的情况下,因为信息差产生了这个激烈的讨论,从而完全偏离了话题的初衷。
我最熟悉的例子,就是在猫猫吃生肉的视频下面,有人评论说不能吃生肉的原因以引起的一长串讨论。
这种「评论区生态」完全有别于我熟悉的「与先贤对话」的阅读模式,它们没有办法通过激论产生意识到火花,启发我,引导我,或者呼唤我,但是这种「评论区生态」已经渗透到了我生活的各处,除了和我时时刻刻生活在一起以至于我能够预测他们想法的父母和亲友以外,任何人都或多或少只能因为不被完全了解而成为电音蝌蚪 1。
这种预设对我影响最深的地方,在过去这一年中,就是我交友的兴趣骤降。溢出的经验让我对陌生人的兴趣降低,而交流的零火花总让我反思为什么不把这段对话的时间用以换取更多有实际效用的信息。无熵信息交换总是让人痛苦的,而交友的成本就好像要阅读完一整本书那样高,「这本书要不要打开来读」,我的经验和兴趣总是让我望而却步。
后来出来了个领导,说「我们这里是基层,哪有这么先进的科技噢!」我就说我看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啊…… 但是那个人还不给我进去看监控,他说,噢他是用白话跟我说的,他问我是不是 xx 人,我说是啊,他就用白话跟我讲,你系 xx 人,噉你……
可是,** 我不能离开故事而生活,如果没有故事可读了,我就像花没有浇水,人没有吃饭,单车没有轮子一样干瘪下去了。** 当然,回到我的择书标准,我还是可以把第零条标准给去掉,放弃品牌效应 —— 也就是名著保证的好故事,而去找那些新生的,还没有得到文学批评的,当代文学。
当然,我此处说的当代文学,其实是包含了能够娱乐或启示我的所有当代「文学形式」,影视台本倒是其次,网络文学已经是当代文学的大头了,但是它几乎是完全背离隐性标准的故事汇,情节容易老套,人物容易空洞,背景容易平面,这导致了筛选好故事的时间成本超出了阅读名著非常多,但是另一方面,这些新鲜的文学力量,又正面应对市场和读者,成为了三方共同创作的文学,而后者已经以后现代为骨肉,举着自己解构一切的长枪戳烂了所有宏大叙事的皮面。
当代文学最新奇的地方,就是能清晰地看到社会动向在文学中的反映,除了作者有意为之,很多时候那些意识形态的映射带来的趣味远远超越了现实主义中的典型引起的反思。
实际上,尽管筛选成本巨大,还是有一些优秀作品非常值得阅读,甚至再三阅读。任何从时代浪潮中脱颖而出的作品,无一不是诞生于时代浪潮中,而贴近生活实际的文本更容易让人理解道其背后所蕴含的未竟之言,那些通过隐晦的暗喻传达出来的历史变化,有可能既符合读者的阅读兴趣,又承担了作者滔天的野心。不然你看《太阳照常升起》,连载好文,最后还不是奠定了海明威的文坛地位吗?
所以我就只好回家了。结果我在经过那个蝴蝶桥的时候,又往原来那条路看了一眼,我又看到了那个清洁工,我觉得我不死心,我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了,那不如就拐过去再看一眼。所以我开到那里,又去问了她一次,我说我早上在这里丢了一双鞋,白色的,皮鞋。她说,早上啊!早上不是我值班,我可以帮你打电话问一下我们班长。然后她就拨通了她班长的电话……
当然,中国当代文学有一个弊端,就是屏蔽词。从作者处产生的能指,通过语言的所指传递到读者心中,又经过读者的个体经验翻译成读者的能指,这其中本身就有两条通路,可能会产生偏移。而屏蔽词的出现,使得第一条路被路障拦住了。如果作者「改道」,常见的省力方法是使用谐音,常见的不省力方法就是换用一种类似的表述形式但是完全绕开某些屏蔽词,如果作者不「改道」,被屏蔽的字符就会被「占位符」所取代,** 而无论作者是否对抗屏蔽行为,这个屏蔽词及其社会共识的对应所指都会逐渐消逝。** 在任何一个想要表达含义的时刻,这个词都会越来越难被使用,就像手机用多了字就不会写了一样的。
正因为在 2023 年大量摄入网络文学语料,我的表达力迅速退化,常常出现能指已经清晰地展现在脑海中了,但所指脱离了生活实际导致脑子的搜索功能无法触及,在总说不出来的时候变成「你懂的对吧?」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我当下的感受或是描述当时的场景,构成了我去年最主要的沉默根源。
当然,阅读是不可能停止的,无论是新文学、新文体或新风尚,它们已经成为了我系统升级的一种生活方式。但表达的困境尚未解决,那看来,只能增加表达的强度,反向巩固一下表意的清晰了。至少 2024 年希望能够分享得更多一些吧。
后来我真的在马路对面的栏杆缝中间找到了!她竟然藏得这么隐秘,我的天啊,如果不是我最后又心念一转回来多问她一句,我这 3 个小时可能就什么也没有了,真的,我中间都想了无数次算了,但是我觉得不能算了,都花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不要算了,多问一句,没想到真的就找到了!太巧了,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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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种电子乐器玩具,很像音符的嘴张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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